筆者在年少時常聞到責備行為違叛的男生,或是自己「歹品性」受到嚴勵警告的話,一句發音[khioh4-kak8] 的指責。近日看到台語漢字的討論寫成「抾捔」,或作「拾捔」。這句責備的話似乎是被駡「殘缺不全」了,或是多用在「將來會抾捔」,意思卻是不明白,也許被指責將來必「身敗名裂」。本文研討此複合詞的泛義,用語言學的理論揣測它是名詞「笑角」的變音,即是漢語普通話同義詞「笑柄」,或是語意更貶低的責駡。台灣話承襲不少原始漢語(proto-chinese) ,對複合詞「抾捔」兩字我甚感諧謔(台語寫作「礙謔」)質疑。字典上「捔」的詞義是:角逐(較量) ;暗昧;刺穿。借音「抾捔」[khioh4-kak8] 揑造作連綿詞似的詞彙,它應有字義更清濋的語源。此時我正在閱讀台灣作家討論「笑」字 – 一個費解的形象方塊字,由初文「竹」與「夭」兩個字元上下構件的漢字。這個「笑」/tshio/ 的台語與「抾/拾」/khioh/ 近音,我的語言學「智庫」,即刻想起「笑角」與「笑柄」吻合,即是「諧星笑角」的稱謂;意味被嘲笑的「角色」,與角逐無關。引起硏究本論題的原因發生在《台灣話資料交流所》網路上,與會者提問「龍貢」的俚語,資深的成員答覆此語應該是「浪貢」,又說「浮浪貢」- 語源古早「浮浪貢生」,語意類似「抾捔」云云。筆者似乎聽聞過「浮浪貢」一句話,因有此討論始認識它的徹底含義:「貢生」是岀色的「書生秀才」,受推薦進貢朝廷,將來可造成官員的材料。「浮浪貢」是貢生資格遊蕩的笑柄,我猜想今天用台語比喻,頗相近「博士博戴紙橐(訛音 lok4)」取笑的俚語。
言歸「笑角」是「抾捔」擬音詞的語源理論。前說台灣話有不少老舊的漢語,但是漢晉唐宋以後,黃河中下游的商周後裔居民南遷,時代的變遷及種族混合等等因素,台語/福建話已經變成「蠻」南話。由西北域奪取中土政權的「胡」滿異族,官話卻是採取漢字,用語也有所差異。同時古漢語的聲母 [k] 音(注音符號ㄍ及ㄎ),北方話逐漸訛化,將舌面移近齒槽成 [ts] 音(或卷舌成注音符號 ㄓ;不卷舌ㄗ ㄘ ㄐㄑ近音,英語正書法羅馬拼音 ch)一系列漢字如:奇、擧、假、及、求⋯ 即是。一個台語文白異讀的特例,古文「拾」音 [kap],白話數字發音 [tsap] 。這個 k > ts (ch/zh) 的音變,相同於歐洲英德雙語的同源詞變化(英語 palatalization),如教堂英文 church < 德文 Kirche, cheese < Käse, chest < Kiste 等等,這個音變是可以反轉的,即是 ts > k聲母反向的變化。譬如台語的「目珠精精」說成「目睭金金」。促成這個反向的音變也存在「笑角」兩字的俚語發音裡,前字音/tshio/ 的聲母被後字/kak/ 的 [k] 聲母同化(assimilation )發音變成「抾(拾)角」,即成通俗的所謂雙聲連綿詞。語音的同化現象,因素多樣變形難料。上述「浪貢」語音受普通話(現在台灣國語)同化發音寫作「龍貢」,我聽到台灣人說日本餐食「寿司」(すし或是 sushi,酢味米食)發音如同「舒適」[su2-si7] 或是「賜是」的台語化。
偶然的涉及本主題的研究,我長期質疑台語擬音字「抾」作撿起(拾起)的動詞是不正確的。第一,形聲字「抾」具有「去」邊旁的一系列漢字:丟、怯、劫、袪 ….. 等字的含義與「撿拾」不相歸屬,甚至有相反的詞性觀念。我終於能夠確認台語動詞「撿起」的生活常用詞/khioh/是「拾」字的白話發音,將初步的語音分析,作簡訊發文在《母語教學》的網站,在語音學的演釋略有缺點。本論剖析白話「笑」/tshio/ 變音成「拾」/khioh/,適可補充闡述古音「拾」[kap] 輾轉變音為白話 [khioh] 的軌跡。簡單的說,「葉」字的文白異讀,即是 iap (yap) > io (台語是深層的調語拼音作 hioh) ,加上「笑」字文白異讀 tshiau > tshio ,確定了台語近音字詞韻尾 -iau/-iap > -io/-ioh 的文白變化的共通性,同時可以大膽的糾正(胡適先生語:大怛的假設,小心的求證。)誤用的「抾」字,應該認證「拾」是正字。此重要漢字在中國及日本,動詞撿起(英語 pick up)的常用文書語是「拾」字!附文涉及精細的討論 「拾」字文白音的變化語音學的闡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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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拾」漢文古音 [kap4] 是標準的形聲字。它經過特殊的韻變,而成台語白話[khioh4]。我的基本論據是漢字「葉」/iap/ 的文白變化,如同日文「葉」/io/ 音外,再例取日文漢字音,諸字如「業」、「恊」、「峽」⋯ 等等的韻尾 -iap > -io 的變化。此外台語漢字「照」tsiau > tsio 、「少」siau > sio、「橋」kiau > kio ⋯ 的文白異讀 。我指出破咧音 [p] 的發音口腔位置近 [u] 元音,故有 -au > -o 同 -ap > -o(h) 類似的韻變。文友支持我的論述,並更正台語羅馬字拼音外,精細分析日文漢字「葉」的發音韻變如下:
葉:漢字音 iap > io 日文借字擬音,仔細的分析音變過程是 :やぷ > やふ > やう > よう ; 即是 iap (yap) > iaph(yaf) > iau (yau) > io (yo)
我勿略了「拾」的韻變包含了 [i] 介音的插入,或是同音旁「合」元音的移動,如「給」/kip/,「洽」/hiap/ 等單元音 [i] 或是複母音 [ia] 的變化。又失勿了漢字音韻學上聲韻的定義,起音「聲母」指定是輔音(子音),「韻母」是元音(即是所謂母音a e i o u 不受口腔阻塞的基本音)。因此,「葉」/iap/ 是缺乏輔音開頭的「零聲母」。比照台語文白韻尾變化的常用字,「少」siau > sio/tsio 的一系列變化,「拾」字的文白變化,並非是孤例的:
拾 kap > kiap > (kiau) > khioh 因為 kap 的入聲韻是破咧音,保持第四調送氣要拚作喉音 [khioh4] 。我原先將 -ap > -io 與 -au > -io 相關歸屬而勿視了韻腹,或是介入音 [i]。正確的韻變是 -iap/-iau > -ioh/-io。除了上述日文「葉」漢字音外,難找到台語韻尾 -iau > -iap 的音移,而有相同的文白變化作𩐳尾 -io/-ioh 收音的一個字例。幸運的,本文主題的「拾(抾)捔」語源「笑角」的語音搜索 ,即是「笑」tshiau > tshio > khio > khioh >「拾」(古音 kap/kiap ) 的關連,完整的彌補了一系列文白異讀相似的軌跡。其實日文數詞「拾」的漢字音 “ジウ“ [ju] 早可印證 p > < u 兩音口腔部位的關係: tsap > tsaph > tsa-u > za-u > ju (as English “juice”)
最後「拾」白話音 /khioh4/ 作動詞是特殊的文白異讀,字典上有動詞「拾襇」作名詞「袷襇」,此則成為標準的連綿詞, 雙聲兼具兩字同形旁的複合詞。又古文「拾級而上」就是台語「拾階仔爬起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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