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「谷」文,解「欲」字*
我因瞭解台灣話「欲求」及「需要」用語音[beh](本字「卜」)是占卜祈求,拜託神明欲望的借義,而硏究「欲」字。欣然發現「欲」字音的演變在現在漢語中遵從台語文白音共軛(tautomeric/resonance)的規律,就是字韻 -ok > -au 的變化:欲古音[yok] > [yau] > 要。「要」是身體腰部的本字,因被借走再造字帶肉(月)形旁的「腰」字。台灣話的口語不存在「欲」及「要」兩個字𢑥。順便提起,住「宅」或是拜「託」字中的字元「乇」(初文, 音 tok4)或是聲旁是筮占的蓍草,拜託神明的指示依托。宅/tok4/是台語俗寫借音「兜」的本字(tok > tau ),文白字音變化如上述。台語用「卜」(欲)、「册」(書本)與「鼎」(鍋/鑊)一樣的古老。
文字學將「文字」的 釋名說「獨體為文,合體為字」:「文」是不可分割的獨立整體,「字」則是二個以上的「文」所組成的結合體。關於「欲」字的研究,起先我甚同意日本漢學家白川靜《漢字百話》的著作(台北遠足出版社,中文譯本),他解釋此字作拜託神明的欲望 – 整體頗似「次」字加上「八」及「口」形的合成字。「欠」或是「次」及其左側下面的「八、人」綜合表示喚話;「口」像是祭台的構件,解字如台語向神明「卜」求。換句話說「欲」不是初文「谷」與「欠」的單純合成字。漢字的構件組合變化多端,可以左右上下,甚至裏(裡)外更換是同字異體。又如「處」是「虎」與「夂」(腳趾)的構字,「雖」是「唯+虫」;「強」是「弘+虫」;「衣+隹+木」就是「襍」= 「雜」。「雜」的構想創字竟然是:衣服的花紋模様像多隻棲息樹上的鳥!但是我對最合理的「欲」的說文解字從來沒有放棄。我領悟到「谷」字與「兌」字相似,它也是「說」字的本字(?)。此字把下形「儿」提上就像「谷」字,也就是說求了。我當然一再思索最滿意的答案。久離大學的圖書館及台灣,我的漢字研究是不能不借助網路的,中國的甲骨文研究網站”vividic.com每日允許詢查一字,這𥚃也是我的文庫,我高興看到一個讀者也察覺「谷、兌」二字的同點。我無數次上網一再分享「谷」、「欲」的甲骨文或是古詞的分析。上述的網站解釋「欲」不存在甲骨文,但羅例兩個金文,各自由字元構件「谷+人」(穆公鼎)及「谷+出」(散式盤,今存台北故宮)的合成單字詞。很明顯地,網主將散式盤誤解,此會意字的「谷」旁應該是峽峪的「谷」。我沒有找到更多合成「谷人」一字體的資訊,但是金文的右旁很像羅馬字母“Y ”的倒置,不易分清是「卜」或是「人」,也許是「俗」的異體? 必須了解到金文的「刻」意。
如果把「欲」字看成字元「谷」與「欠」的結構,我們必須了解「谷」字。也許甲骨文時代的「谷」是一個多義的符號。就是文獻上或是中國的簡體字,「五穀」可以簡寫作「五谷」;「欲」的「谷」旁形不必是形容如山谷的「峪」或是「谿」字。我認識到古文「與、歟」,一對相同的所謂古今字。欲求的「谷」左形與山谷的「峪」發音不同,在遠古文字時代,如果是有「異字義」同初文(象形)存在的話,必然是「同形異義」- 谷欲如與歟一對古今字。網路上再讀到《詩經》已經常見欲字。西周金文雖然不見欲字,但有記載「谷」作為欲望之欲,如詢簋銘文有「谷女(欲汝)」一詞。後起字「欲」的「欠」形旁,初文形象打哈欠的様子或有像張口有欲求之義。
谷形旁常用字,有含義「充分」、「滿」或是「衆多」的意思,如富裕、洗浴、俗習⋯⋯。再者,我讀到「欲」音(或是異音字「峪」ㄍㄨˇgu v 的聲旁)「谷」的剖析,揣測上形是半「水」,下面是口狀或是開放的象徵,我又博覧書刋網路閱讀中,看到解釋「益」字,上形是橫置的初文,水的流跡 – 「橫水」,下形「皿」器,會意流體在容器滿盈,幾乎過分溢岀,它是「溢」的本字。我的敏感促使我「谷」形幾乎是「益」的省筆,而更是比較抽象的「漫溢」的含義,這樣思考也附和欲、裕、浴、俗⋯等字,形聲又是涵蓋「衆多」的,常用-列的重要漢字。漫與溢也是漫天散開或是滿溢的氣氛,因此「欲」含義就是滿足需要,滿溢引申作「將要」、「將近」或是「幾乎」是的意思。「谷」、「益」近形外,益與裕通用,「其家必益」《呂氏春秋.當貴》富裕之義,又記得故北京大學王力教授的學說「近音字同源」,欲(台語/yok/)、益(台語/yek/) 近音。
我作上述的結論後不久,看到英文週刋雜誌《經濟學人》The Economist 的跨年雙期特刋(2022.12.24)內有專文介紹唐詩(頁51-52),我喜歡David Hinton 的杜甫《春望》“Spring Landscape” 英譯-首,遂從溫哥華市立圖書館借來他的專集(Awaken Cosmos. Shambhala Publication, 2019),我驚見這位詩人又是禪者的美國現代漢學家,是一個桌越的漢英翻譯家;此君替詩人杜甫說話外,他也是真正洞察漢字的深度。他選擇杜甫的生涯詩作,代表他富有襌家的意識。全集十首漢詩英譯極具神似,又有原詩單詞逐字對譯。其中有三首出現「欲」字,如 《春望》的末句:“渾confusion欲nearly不not勝equal to簪hairpin“。有另一首同譯,其他一首則是”欲almost覺awake 聞hear晨dawn鐘bell⋯” 。這位漢學家對上文詩句中「欲」字的意譯適當,可以吻合我對「谷」(國語音 ㄩˋ;yù)初文作聲旁兼會意的見解 – 它形似「益」字的省劃,抽象的代表漫溢的觀念。此文初刋後,再觀察到網路上的記載,近代出土的的“花東子卜辭”甲古文中,「益」字與「谷」非常相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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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同本文內容已經刊登在《民報》網站(2023.05.09)。因投稿後,懷疑文筆或是內容過長未能被接受,筆者再修改如本文,新加資訊外內容相同。本文用「台灣國語」論述,以求達意,認識漢字的深度對「台語」文書化必然有助力。